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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诏言灾异疏淳祐六年 南宋 · 牟子才
 出处:全宋文卷七六九八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一○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八九
臣伏睹淳祐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诏书,以六年正月辛卯朔太阳交蚀,应中外百职及学校、草茅之士,悉令指陈得失,凡可以消弭咎眚,导迎善气,各悉心以告者。
臣猥以虚庸,蒙恩丞郡,诏旨所及,敢不罄竭其愚忠?
陛下自临莅以来,德泽屡下,和气充塞,四海九州,罔不丰稔,天心人意,若合符节,固宜乖气异象消伏不作。
乃月正元日,日食辛卯,咎徵之来,其异如此。
岁在丙午,则古今之否运也。
时方孟春则阳气之始施也。
月纪建寅则阳爻之交泰也。
三朝,则受朔之元辰也。
而日月交蚀于方晡之时。
以一日言之,日为阳,夜为阴;
以四方言之,东南为阳,西北为阴;
以人事推之,君为阳,臣为阴,夫为阳,妇为阴,德为阳,兵为阴,君子为阳,小人为阴。
今支干会于南离之方,其蚀在申,其缠在女,此臣亢乎君、妇敌乎夫、小人加君子之徵也。
而尊者尤恶之。
臣尝读史,至汉之季世,见其灾异狎至,未尝不痛恨于一时之诸君也。
正月己酉朔,日有食之,成帝元延元年也。
是岁禄去公室,政在元舅,王凤大司马大将军尚书事,崇、谭、音、商相继为政,其气焰足以蔽蒙三光。
日之所为蚀者,此也。
谷永大儒,涉三七之节纪,直百六之灾阨,乘三难之际会,目睹巨异,意必有殊尤绝异之论,警动上心,以杀其势。
今观其疏,不过曰皇后贵妾专宠也,不过曰中黄门后庭骄恣狂悖也,又不过曰北宫苑囿将有夏、崔之乱也,诸夏下土将有樊、苏之变也。
其言迂缓不切,有所附会,而于窃权之王氏,乃无一言及之。
史臣书曰「专攻上身」,盖讥之也。
正月辛丑朔,日有食之,哀帝元寿元年也。
是时傅商、郑业以外亲忝封邑,孙宠、息夫躬以奸辩宠侯封,董贤以令色谀言蒙赐予,五侯骄蹇,权震内外,其烜赫足以掩翳阳刚。
日之所为蚀者,此也。
鲍宣儒生,当父亏明、母震动、子讹言之时,目睹大异,忠愤所激,思欲一吐胸中之郁抑,以救当时之失。
今考其书,曰深内自责,避正殿也,曰举直言,求过失也,曰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也,曰何武、师丹、孔光、彭可大委任也。
其言鲠亮明切,无所顾忌,而于贵幸之董贤深嫉焉。
史臣赞曰「守死善道」,盖嘉之也。
夫灾由天降,变不虚生。
成、哀,汉季世之君也,故当时封章、后世录实,语多及于灾异。
盖谓其睹灾异而不戒,是以为汉季世之君也。
今日咎异之来,则与汉季世之君相符矣。
政事之失,则与汉季世之君无异矣。
女宠之盛,则与汉季世之君髣髴矣。
权奸接迹,党与骈肩,则视汉季世之君有加矣。
而陛下遇灾而惧,引咎责己,导谏敷恩,则岂肯甘心于汉季世二君之下风哉。
嘉熙间待罪史馆,与闻讨论之事,尝因轮对,以大臣不公不和六事为陛下告。
陛下不以臣卑鄙,亟赐俞奖。
是陛下待微臣之恩深且厚也。
有君如此,谁忍负之?
世傥有重于言,以讳为解,兹为自诬,且诬吾君。
皇天后土,昭布森列,臣罪莫逃。
幸因明诏之及,列为十二条以献。
陛下心志所期,不敢妄自菲薄,效谷永阿媚时好,以羞当世之士。
惟深思熟虑,空臆尽言,得从鲍宣游于地下,则愚臣之愿也。
其一曰一敬心以澄治原。
心者,天也。
上古圣人继天立极,惟用力于性命之原,以酬酢天下之万变。
「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」者,尧之所以授舜,舜之所以授禹也。
发于声色臭味之气者,人心也。
根于仁义礼智之性者,道心也。
平居暇日庄敬自持,察一念之所从起,求所以治之,则清明纯一,无少间断。
以之对越天地者此心也,以之钦承祖宗者此心也,以之临朝见群臣者此心也,以之经筵对儒生者此心也,以之接嫔御貂珰者亦此心也。
所遇虽不同,而所以为敬者未尝不一也。
平居暇日,矜肆诞忽,不能察一念之所从起,求所以治之,则胶扰纷杂,物欲滋长,接嫔御貂珰之时不能如经筵对儒生之时矣,经筵对儒生之时不能如临朝见群臣之时矣,临朝见群臣之时又不能如对天地、见祖宗之时矣。
所接既异,而所以为敬亦随而转移也。
此无他,敬肆之分也。
汉元帝临朝之暇,亲近儒生,可谓敬矣。
及退而处宫庭,则鼓琴瑟、吹洞箫自度曲,已为侍中所窥。
此敬肆之见于一日者也。
唐玄宗即位之初,延礼文儒,可谓勤矣。
天宝末年,溺于燕安,女子小人内外交煽,旋为开元之累。
此敬肆之见于终身者也。
方二君之耽乐也,自谓深宫之中,世无得而知者,故自肆而不反。
不知宫庭屋漏,显如日月之照临;
女子宦官,凛如蛇虺之在侧,未有隐而不彰,久而不变者也。
陛下性资超卓,学问缉熙,固非汉唐二君所跂及。
然对越钦承之时如此,而宫闱燕閒之时则如彼也;
临朝亲儒之时如此,而嫔御媟狎之时则又如彼也。
发之于心术念虑之微,而形之于四方万里之远。
臣愿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,思一身之关系甚重,监二君燕安之失,退朝无事,延访名儒,夜直禁中,不时召对。
貂珰之干请者却之,嫔妃之御见者疏之,使纷华盛丽不足以为吾之惑,奇技淫巧不足以为吾之害,则中外一致,旦夕一心,终始一节。
陛下所谓犹有愧者,将仰不愧而俯不怍矣,天怒宁有不回者乎?
其二曰清政本以重相权。
臣闻冢宰者,首六卿而统百官,天子之相也。
冢宰无职,六卿则分职矣。
冢宰论道,六卿则行道矣。
六卿异曹,百官异职,管摄之使皆归于一,非宰相事耶?
所以管摄之者,非每事而控制之也。
自百而归之六,自六而归之一,所操者至简也。
国朝仿周制,改仆射丞相,而沿唐旧制。
宰相下侵六曹之职,而三省始多事。
检正都司之置,而三省愈多事。
合二者而六曹轻矣。
且以吏、户两曹言之。
吏部掌天下之选事也,而部阙尽归于堂,堂阙不下于部,参选者不之吏部而之省府,日力困于应酬,工夫困于位置。
国家大事姑置不问,而周旋亲故,酬酢人情之念憧憧往来,未免少分经体赞元之功,铨曹要地,反成虚设。
吏部之权轻,尚书之职废,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。
户部司天下之财赋者也,然国用房盐之财,斡于宰相而不斡于户部,朝廷之上,所商者盐筴,所括者田契,所问者钱谷,甚非古人置相之义。
呜呼!
版曹所掌,朝廷之财也,国用所掌,亦朝廷之财也。
均为朝廷之财,何至自相区别,困于多事耶?
户部之权轻,尚书之职废,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。
其他四曹,大抵皆尔。
推原所自,非始于开禧嘉定间耶?
然近岁中书之务愈致纷杂而不清者,则惟宰相之故也。
前日之相,机智足以济其奸雄,而处心积虑,专以收揽事权、张大声势为能事,往往下行六曹之细务,或遗天下之大机。
检正都司颇多觇伺相意,模棱两端,以听所择。
其或禀承面命,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。
万一事有可行,亦云有似此的例。
部中不敢明白指定,宰旅不敢订说必行。
是以近者累月,远者年岁,率多迂回,故作阻难,而中书之务如猬毛之纷矣。
近日之相精神不足以牢笼机务,而心之所存,亦欲自作聪明,独运谟略。
意或未顺,则托病以济之。
事或未周,则拱默以须之。
经旬动月,历岁跨年,不能裁决一事。
监司帅守则类多摄官侍从论思则亦皆旷职。
极而至于国家急务、守禦大计,一切付之浮沉诞谩之场。
检正都司往往徒自怅叹,虽欲启拟,厥道无繇。
于是滞事猥多,而中书之务如治丝而棼之矣。
此日之所为蚀也。
欲弭天变,其惟清中书之务乎。
然臣所谓清者,非直付之于无所事也。
六卿各率其六十之属,以倡九州之牧。
所谓送部勘当者,则令据事指定,不必缭绕,更听朝廷指挥
检正都司各赞其长,以检柅三省之务。
所谓欲笔者,不必逢迎相意,多为沮格之辞。
宰相者总其枢机于上,勿自眩其志而忘要道之执,勿徒详于小而遗远大之计。
体统正而内外各得其职,规模远而大小各得其宜,则自天官以下,无非宰相之事,而弊倖去矣。
天怒其有不回者乎?
其三曰别邪正以清流品。
致治之要,在于辨群臣之邪正。
二者常不相容,君子指小人为邪,小人指君子为邪。
自昔尧舜,已有知人之难,而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,则辨之诚难矣。
陛下自临御以来以至于今,国论凡几变矣,进贤退不肖,不知其几矣。
然比年以来,混淆而不知区别之方,冗杂而不见纯一之效,阴阳之證莫辨,是非之心不明。
以为众贤萃耶,则位文昌者屡辞旌聘之招,班从橐者不愿旌麾之拥。
或扼于干方,或扼于秉麾,或扼于閒散,或扼于倅贰,或扼于小官,皆贤者也。
以为任用当耶,则琐碎戚畹,或玷节阃,骄豪贵阀,或参畿辅。
心权奸者阴肆含沙,迹贵幸者显媒人爵。
或倚赖属籍之近,翱翔半刺而贻害于一州;
或夤缘邸第之亲,侵夺民产而流毒于数路。
或观觇窥伺,或模棱含糊,或反覆变诈,皆庸人也。
甚至恶毒流行,善类沦没。
五年正月谏臣死,而昔日之谏臣自若也。
五月丞相死,而昔日之丞相自若也。
六月给舍死,而昔日之给舍自若也。
自谏臣之死也,而伏蒲论事之地几鉴之亡矣。
丞相之亡也,而论道经邦之地几栋之挠矣。
给舍之死也,而涂归缴驳之地几玉之燬矣。
呜呼!
司马光、邹浩、陈瓘、刘安世诸贤人沦亡殆尽无遗,中原之祸起。
君子之消,小人之长,而世道之屯厄常随之,其所关系盖不轻如此。
此日之所为蚀也。
然则欲天怒者,其有大于别贤否乎?
臣观陛下清其天君,持其定见,以为进退人才之本。
有才矣,必参以德而用之,不可徒取其才也。
有德矣,必观其行事而用之,不可徒取其德也。
才有刚柔,必柔济刚,刚济柔,而后无偏弊。
才有长短,必取其长,舍其短,而后无弃材。
使凡得罪名教之人不足以惑陛下清明之听,诡谲变诈之士不足以挠陛下坚凝之心,则贤否别矣。
天怒其有不回者乎?
其四曰罢女谒以肃宫闱
女子之祸于人也甚矣。
古今淫泆之主,溺于衽席之爱,自谓穷天下之乐不足以喻其适,而不知祸胎乱萌已伏于闺阃之中。
陛下仪刑家人,中宫上俪宸极,可谓无险诐干谒之私矣。
然嫔妃矜宠,眩惑聪明,女觋恃权,交通关节,无藉之权奸主之以安其身,亡耻之士大夫主之以媒其进,无赖之党与主之以张其势,金钱贿赂,飞越中都,馈献苞苴,直通中禁,遂使外人指某事内土库输送矣,某事白鹤观脩造矣。
禁卫所以备不虞也,一男子之妄,有所凭藉,则通行而无碍。
或以陛下燕閒之嚬笑泄于外,则虽昌言而不以为怪;
或以女觋诡秘之踪迹泄于内,则虽微词而必致于辟。
大臣不敢遏绝而敢逢迎,不敢正救而敢鼓舞,乌得谓之无罪?
此日之所为蚀也。
天怒,其有大于罢女谒之干请乎?
臣愿陛下以社稷为念,谨宫掖出入之防,严非类混淆之禁,使伺间而干进者恐怖而不敢前,乘机而侥觊者退缩而不敢进。
宫省既清,浮言自息。
天怒其有不回者乎?
其五曰斥权奸以绝祸本。
人君所恃以立国者,人材而已。
然自古奸臣欲盗其君之国,非挟宫闱之助,合左右之交,则不能独为。
寒浞之相羿也,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。
王莽之相汉也,媚事太后,下至旁侧长御,内外盘结,无一发其奸者,然后可以愚弄上下而甘心焉。
自昔权奸篡人之国,非专兵甲之柄,拥财利之权,则不能以为。
曹操之辅汉,以讨贼为辞,而拥兵自卫。
杨国忠之相唐,身调兵食而任其恶。
兵财既专,权势益重,然后可以劫取神器而恣意焉。
是举也,前日之相实似之。
自古大臣欲专其国,非以朋党之论陷害正人,则不能以自专。
故弘、恭以萧望之为党而杀望之李宗闵李德裕为党而疏德裕
自昔小人欲固其宠位,非窥伺迎合,厚自封植,则不能以有为。
李林甫口蜜腹剑,蔽欺聪明,善养君欲。
李义笑中有刀,诸子卖官市狱,门如沸汤。
是举也,近日之相实似之。
前日之相以公议之所不容,屈伏海滨,阳致其仕而阴赂宠倖,为他日复用之阶;
阳处块苫而阴结宫府,为他日窃权之地。
近日之相以不智不勇之身而横塞要涂,以钟鸣漏尽之资而控抟富贵,阳为病倦而阴张虚气,以示其据鞍矍铄之能;
阳为推毂而阴怀疑心,以遂其从旁下石之计。
天下之人皆知,而陛下独堕其计中而不知,则其蒙蔽必有甚工且密者。
此日之所为蚀也。
天怒,其有大于斥权奸乎?
今权奸斥矣,而根苗犹未绝也。
臣愿陛下昭大智以烛天下之微,奋大勇以决天下之事,勿以儒效为迂阔,而复思小人之有才;
勿以直道为咈逆,而复善旧人之多智,使交结左右者其计不得行,而徘徊讲筵者其谮不得逞,如是则朝廷清明,祸本杜绝,而中外大小之臣坚一心,以事陛下,而无复后忧矣。
天怒其有不回者乎?
其六曰通言路以来敢言。
昔者圣人之制治也,设敢谏之鼓,立诽谤之木,近臣进规,大夫进谋,公卿纳诲,瞽史垂教,庶人议,刍荛询,耆艾脩之,而后王斟酌焉。
逮及我朝,宰辅之宣召则有言,侍从之论思则有言,进故事则有言,翰苑之夜对则有言,二史之直前则有言,群臣之内引则有言,百官之轮对则有言,监司帅守之见辞则有言。
以至三馆之囊封,小臣之特引,臣民之扣匦,三学之伏阙,外臣之附驿,京局之发马递铺,则又皆有言。
比年以来,为大臣者背公营私,崇恶骋怨,惟恐人之议己,思欲以钳天下之舌,告讦察伺,无所不至。
不肖,咸谓言出于口,祸及其身,往往畏避谨嘿,自同寒蝉。
甚至自隔对班,不肯有言。
藉令有言,又皆掇拾细故,徒应故事,不足以裨主听而慰人望也。
时政之阙失,生民之弊病,赏罚之僭滥,狱讼之冤抑,疆事之危急,率皆壅于上闻。
其间岂无尽忠协谋,存爱君之心,负济时之略,明于国家之大体,通于人事之古今者?
徒以防禁之厉,隔绝之严,虽有言不得上达也。
陛下更化以来,宰执有条对,经筵有密启,三学草茅有清议,可谓言路不壅塞矣。
然而议论徒多,施行绝少;
调护弥缝之意重,而决裂奋迅之意轻;
壅遏沮坏之道胜,而施设云为之道微。
天子曰某言常谈也,某事常事也,宰相曰某言过当也,某事风闻也。
导人使谏而拒谏弥深,下诏求言而讳言滋甚。
言者听其自言,未尝以不当于事为忤;
行者听其自行,未尝以不合于言为拘。
遂使至当之言,徒为无益之具,咎异沓至,其必由斯。
今求言之意非不美矣,然昔者所进,未之能行,今而有求,又恐非实,其于言路之通塞,关系匪轻。
臣愚愿陛下当谋谟并进之时,留神省览,宣付大臣,俾之分阅,擢其可用,显奏施行。
勿以忌讳为拘,则忠臣出;
勿以文采为尚,则至计行。
勿以与庙堂异议而去之,则谋谟皆合于公论,而陛下诚于听言之意暴白于天下矣。
天怒其有不回者乎?
其七曰明风宪以肃纪纲。
给舍台谏,国家之元气也。
元气充则四肢实而寿命长,元气亏则四肢竭而寿命短,其可畏也。
乃者权臣柄国,专用私人,方其权之未固,则一时声望之士不为所嗾者,率排斥而无遗,及其权之既固,则一时修饰之士意向小异者,即击去而不贷。
情有未通,则倚腹心以示意向,而腹心者因得以行其私。
事或未悉,则假简椠以导委曲,而简椠亦有时而漏露。
仁人君子误污丹书,无辜之民或遭簿录。
循至于今,未及湔祓。
虽以诏令之恳切,不免画饼之疗饥。
是信任诚误矣。
然今日之台谏,敢于排奸雄而论宰相给舍敢于缴权倖而拂贵游,监司帅守敢于抨戚里而排勋阅,虽使祖宗盛时,亦不过如此。
陛下以祖宗为法,则当施行其言,以养其敢言之气。
今以所闻参之,则言者愈激而听者愈缓,论者愈多而行者愈寡,乃有大不然者。
古者言及乘舆,则天子改容。
今封章束阁,半堕渺茫,天使沓来,徒劳宣谕矣。
古者论及庙堂,则宰相待罪。
今议政事则敢于争辩,去人才则旋即录用矣。
古者论及左右,则贵戚敛手。
外台逐之而宰相收之,台谏谁何之而陛下调护之,不以除授为非,不以弹击为是,而戚畹愈无忌惮矣。
吾君吾相,何示天下以不广如此耶?
夫言者之尽言,非为一身计也。
向也为权奸之所嗾,虽咈陛下之意,而陛下不敢不行,今也为大臣之所恶,虽合陛下之意,而陛下亦不敢遽行。
是陛下之畏宰相,无间于初终,而宰相之玩台谏,亦无异于今昔矣。
此咎异之来,有甚于昔也。
陛下而以风宪为念,则凡给舍台谏之有言,皆当见之施行,以示公天下之心。
勿以专攻上身为常事,而不加修省
勿以论及大臣为沽名,而委曲回护;
勿以事关贵戚为讦直,而缓于施行,则风宪明而纪纲肃矣。
天怒其有不回者乎?
其八曰宽繇役以收人心。
夫民心得然后可以固邦本,邦本固然后可以保天下。
人君所以奄有神器,传之无穷者,岂有他哉,知爱民而已。
恭惟国家祖宗德泽至深至厚,累圣相继,莫不以爱民为本。
陛下嗣守丕图,亦莫不以爱民为先务,下宽大之诏,敷旷荡之泽,所以奉承祖宗爱养元元之意,可谓切至。
然自用兵以来,狝薙而斲丧之者,非可以一端尽矣。
春冬钞袭而困三边之民,清野徒治而困两淮之民,浮盐和籴而困江浙之民,盐丁出没而困闽广之民,军用需索而困荆湖之民,敌溃迭作而困川蜀之民,盗贼横行而困沿海之民。
加以贪夫暴吏不体上意,侵渔蠹蚀,靡所不至。
血其齿牙,以民为牺牲;
增和籴之入,以供羡馀
取田租之赢,以丰囊橐;
假挨究之名,以增赋敛;
严榷酤之令,以伐和气;
长告讦之风,以供估籍;
派摊赖之目,以偿逋欠;
厚军需之储,以肆科抑。
旱魃为虐,则缩检踏之数,吝于蠲租;
水灾掩至,则沽抄劄之名,而讱于发廪。
索绵帛于方桑蚕之候,追米斛于未秋收以前。
拘监未已,械系随之。
急刻未已,刑狱随之。
号令严峻而必行,奸胥夤缘而为利。
苞苴既厚,宠赂又滋,以贪婪之心,行暴横之政,以星火之令,速疲残之民。
馀息之民,仅仅如缕,而笞箠缧系,殆无虚时。
愁叹之声,闾里相接,强悍者散为攘窃,懦愞者倏致流离。
重以饥寒,朝不谋夕。
呜呼!
上天何用更生此,使为旱魃,以隔陛下之雨露,使为蟊贼,以食生民之根叶?
此而不除,陛下之赤子未得安枕而卧也,岂曰国家固民以宁邦本之本指哉?
此灾异之所以来也。
陛下而以爱民为心,则宜申饬有司,凡中外蠹国害民之政,一切除去,凡弓张未弛之政,一切罢行。
勿以民怨为可忽,勿以民力为可穷,深究祖宗被螫断手足以全大体之,时取其无状者一二人,中出手笔,特行处分,使如雷霆,忽然在其侧,且使天下皆知诚出圣意之所丁宁,不以诏令为虚文,则实惠及民,有可以为祈天永命之地矣。
天怒其有不回者乎?
其九曰劳还役以一士心。
古者戍役,两期而还。
其出戍之时,则采薇以食而念归期之远也。
然所以使我舍室家而不遑启处,载饥渴而至于伤悲者,非上之人固为是以苦我,直以有所不得已而然耳。
故出师则歌《采薇》以勉之,其还归则歌《出车》、《杕杜》以劳之。
先王盖以己之心为人之心,故能曲尽其情,使民忘其死,以忠其上也。
先儒程颐谓毒民不由其上,则人怀敌忾之心是也。
我国家自有敌难,兵不解甲者垂二十年矣。
始也宿师于襄汉,今襄汉入于敌,而退守荆湖之北矣。
始也宿师于三关,今三关入于敌,而退守堂奥之地矣。
始也羁縻宜邕,今宜邕警于敌,而严守桂林之地矣。
始也聚兵山东,今山东归于敌,而分涟水海道之地矣。
敌人无岁而不入,则边备无岁而不严。
边备无岁而不严,则中国无岁而不劳。
吾之所以待之者,固不可以数入为常而怠于戍守,亦不可以久戍为劳而忘于抚循也。
今上而朝廷,下而将帅,以敌为常矣,以敌为技止此矣。
夫以敌为常,则玩心生;
以敌为技止此,则忽心生。
合玩与忽,而暇以戍役为劳苦乎?
故边鄙之间,有功而上不见知,有劳而下不知恤,此灾异之所以来也。
陛下而有意乎此,则宜申饬有司,严戒将帅,察其劳苦忧伤之情,悯其贫窭凄凉之实,番休以时,役使有则,勿以微劳为不足念,而有功必赏;
勿以小校为不足问,而有忧必恤,则竭力效死而无还心矣。
天怒其有不回者乎?
其十曰谨刑罚以召和气。
舜之命官,先播谷以敷教,而后极于刑。
盖有以益其民之身,又有以善其民之心。
不获已制刑焉,而刑之所施,又必察其情,当其罪,是亦惟刑之恤之意也。
《周官》大司徒以八刑纠民在三物以教之后,而其所纠有不孝、不睦、不姻、不弟、不任、不恤、造言、乱民而已。
所谓刑者,祗所以教之也。
其仁爱忠厚之至,上自有虞成康之世,刑措不用,几四十年。
此所谓置天下于仁义者也。
今之任廷尉者,不以人命为心,司天牧者,不以民庸为念,为士师者,不以弼教为事,是其心术念虑匪惟货惟内,则讫富讫威也。
匪指道以明,则鍜鍊以成也。
游辞两造而遁情,析律二端而舞巧。
或上下以知术相驭,或彼此以文法相
锥刀之末而尽争,犴狴之淹而弗悔。
民无所措其手足,国无所庇其本根。
闻明五刑矣,未闻正四凶之罪以服天下也。
闻黜四赃矣,未闻刑不孝之人以励风俗也。
上之人不以善道待天下,故风化所被,刑狱滋章,一岁之内,子弟杀父兄者十之二三,妻杀夫者十之四五,幼淩长者十之六七,下淩上者十之八九。
人道绝灭,天理不容。
怨毒充盈,上干和气,刑狱滥矣,日何为而不蚀乎?
臣愿陛下以尧舜为心,以成周为法,罔兼庶狱,明清单辞,道上之德意志虑而达之民,悉民之险阻艰难而复其上,春生秋杀,一出无心,刑后德先,哀矜勿喜。
如是则泰和之风、忠厚之俗沉涵渐渍,入人之深,而天怒可矣。
其十一曰广仁恩以安遗黎。
外患之祸,自古有之,祸患之烈,未有如今日也。
曩者蜀首被害,淮襄次之。
今又转而南侵,且惊尘游骑,遍于东西南北之境矣。
夷城削险,糜烂生民,无贵无贱,骈首就戮。
荒烟冻雨,冥漠无归,结为妖氛,激为厉气,沉为滞魄,散为游魂,往往鬼哭天阴,则闻此死者之衔冤也。
摧残馀黎,幸免屠戮,窜伏山谷,奔走道涂,流澌既竭,生理复空,蒙袂辑屦,待哺嗷嗷。
北风其凉,雨雪其雱,无衣无褐,何以卒岁?
或捽人脔尸,或易子咬骨,或兄弟之血前后溅野草,或夫夫妇妇更相为鲸鲵。
齐魂为燕氛,赵骨化魏土,悽痛之声入金石、出弦匏,闻之者悄蹙酸屑,痛不自禁。
此生者之所遭也。
呜呼!
均为王土也,何彼土之乐而吾土之愁也?
均为赤子也,何彼民之幸而此民之重不幸也?
上焉者听民之自生自死而不知恤,下焉者听民之或去或来而不知救,为民父母,而恝无情耶?
流离如此,日何为而不蚀乎?
臣愿陛下念死者之无辜,而求所以慰安之;
忧生者之无依,而求所以安乐之。
其安土重迁者,则申饬监司帅守,复其繇役,免其租赋。
其转徙流离者,则专置一使,以任其事。
廪有馀,则倾囷倒廪,以纾其目前之急。
官有闲田,则给牛种,以救其终身之苦。
壮者藉以充守禦之兵,弱者藉以备使令之役。
或分其势而不使之结连,或涣其群而不使之为乱。
如此则淮襄秦蜀之民复得苏息,为陛下保境土,为陛下迓续天休,而祸乱弭、灾异消矣。
其十二曰宽盐筴以裕财用。
《易》曰:「理财正辞,禁民为非曰」。
是为天下者以为本,不以利为本,以为利,不以利为利也。
曰正云者,非蓄于乎?
大学》曰:「长国家而务财用,必自小人始」。
且理财者,以君子为的,不以小人为的,以君子为利,不以小人为利也。
曰务云者,非喻于利乎?
蓄于,则功利之说不足以蚀人主之心;
喻于利,则富强之术反足以召天下之乱。
有天下者,其亦知所审哉。
国家岁用至广,两税之外,仰给于盐鹾者为多。
祖宗相承,朝夕计虑,与夫贤臣谋士补葺阙遗,纤悉备具,著在令甲,皆可以经久垂远而无弊。
故商贾输金于官,谓之入纳。
及其请盐于煮海之场,则待次之期有远有近。
幸而及期,则泉货流通。
万一法令或有少变,则本已消折,尚何子利之可冀乎?
比者朝廷规求近效,昧忽远图,凡盐筴之利,自一孔以上,官司斡运,或谓之国用房盐,或谓之相府盐,无非自利权,大抵下同商贾,与民争利,至析秋毫,气燄炎炎迫人,商贾往往积怨。
已入纳者折阅无馀,未入纳者逡巡改业。
所贵乎盐筴之流通者,以商人入纳之数为之赢亏也。
今商贾之赀用渐竭,既无以为贩卖之资,而朝廷之子本不继,又无以为斡旋之用,则是煮海者无策可措,而停塌者无货可居。
虽压之朝廷之势,加之以刑戮之威,而本之则无,其何以责盐筴之登衍哉?
此货盐之害也。
浮盐即归朝廷,漕台专任变卖,盐未至场,则兵将为欺,夹和灰土。
盐既至场,则官司为欺,抑售高价。
暨至发泄,则富户为欺,卖弄斤两。
蚩蚩之民,展转受害。
中间朝廷虽有三分七分发卖之文,然商贾终于疑惑,岂肯公肆贸迁?
间有商贩之人,多为官司所抑,坐淹岁月,发泄未能。
若谓权可以为籴本之储,则籴本不专仰是也。
若谓多积可以为国家之利,则往往分散而入于私用也。
若谓三分不足以病商贾,则商贾之势竟难与官司为敌也。
若谓变卖不足以病民,则高大之直百姓不乐于与官为市也。
此卖盐之害也。
呜呼!
民吾民也,商贾亦吾民也,岂有为民父母,坐视其流离颠沛而不恤也哉?
臣愿陛下特降睿旨,遵守祖宗之旧法,申严前后之指挥,釐革见行之条贯,使行旅流通,邦储丰衍,以副陛下蓄为富之意,则二弊自革。
以此而消灾弭变,曷为而不可?
其他脉络之或间断,节指之不相应者,未易殚述。
此十数条者,乃陛下之所咨访于臣民者,诚有关于治体之污隆、气脉之盛衰也。
陛下岂不知屋漏之至严,而未能专一于敬心;
岂不知万机之丛脞,而未能肃清于政本;
岂不知流品之当清,而未能公平于好恶;
岂不知女谒之干进,而未能勇制于情欲;
岂不知权奸之为害,而未能遏绝其萌芽;
不知言路之当通,而未能疏涤其壅滞;
岂不知信任之当谨,而未能致察于贤否;
岂不知徭役之当宽,而未能禁戢于贪暴;
岂不知士心之当固,而未能抚恤其忧劳;
岂不知狱讼之至繁,而未能深察其情实;
岂不知边民之流离,而未能大布于恩泽;
岂不知盐筴之病民,而未能一洗于功利。
凡皆志虑之因循,率为圣政之疵累。
意者天心仁爱人君,不容不以是为陛下告乎。
春秋二百四十二年,而日蚀者二十有六。
西汉二百一十二年,而日蚀者五十有二。
唐二百八十九年,而日蚀者九十有三。
未有如今日之蚀也。
岂可以寻常之变待之乎?
陛下倘不以为寻常,必穆然而思曰:夏正谨始,朔旦纪元。
天令方新,朝纲甫肃。
离明赫赫,遽尔翳蒙。
得无阳刚元德有间断欤?
得无君道仁政有亏阙欤?
而愚臣区区之意,则以为国本者,国脉之所关;
国是者,国势之攸系。
而陛下未及有所咨访。
岂圣心固有定论,不待臣民之论列耶?
抑亦畏人多言,而阙然其问也?
然此大事也,岂容置而不问?
盖国本早定,则天下之人望有所归,而奸权不敢有睥睨汉鼎之心。
国论不凝,则万世之基图无所属,而豪杰或有轻视宗祧之意。
故臣愿陛下深入思虑,早定国计,坚凝国论,正以此也。
陛下春秋四十有三矣,即位亦二十有三年矣,阅天下之义理不为不多矣。
乃者中外小大之臣,不避斧钺之诛,每有论奏,必以宗社大计为言。
陛下建学于内,博采精择,似亦有意乎此矣。
然圣意犹豫,未即裁决,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。
陛下端平之政,开众正之门,塞群邪之路,翕翕向元祐。
仅及半载,议论一变,而嘉熙之杂,淳祐之专,纷纷未定矣。
陛下既不待群臣之请,自更化弦于前,则岂可不俯听群臣之言,相与坚凝于后?
而圣意过有忧虑,罅隙时见。
寝苫挂冠之请,一尝试也,而陛下与之祠禄
腹心台谏之除,二尝试也,而陛下见之施行。
不过曰姑存体貌也,不过曰姑止人言也,又不过曰荆棘之路不可开也。
然优游漫缓之极,反覆之所基;
缭绕包涵之中,祸乱之攸伏。
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。
而况古今厄运,适丁兹时,寅正纪元,又著兹异,失今不图,则陛下之势孤而海内寒心矣,其何以弭灾异之变,遏祸乱之萌耶?
故尝为之说曰,天下者,祖宗之天下也。
祖宗惟不迩声色,不殖货利,不害善类,不用小人,不遏言路,不尚兵刑,不重征敛,故天变弭于上,人心助于下,而主势尊安。
今陛下一坏于女谒之干请,而主势孤;
再坏于功利之刻薄,而主势孤;
三坏于君子之疏远,而主势孤;
四坏于小人之窃弄,而主势孤;
五坏于忠言之不售,而主势孤;
六坏于兵甲之未息,而主势孤;
七坏于壤地之迫蹙,而主势孤;
八坏于暴君污吏之斲丧,苛征横敛之椎剥,而主势孤。
今欲扶其坏而翼其孤,舍国本之定,国是之凝,臣未见其可也。
陛下幸听臣言,则天下事尚可为。
不然,坏者自坏而不自全,孤者愈孤而不自立,则刘蕡所谓宫闱将变,社稷将危,天下将倾,海内将乱者,复见于今日矣。
臣不避斧钺之诛,罄竭愚衷,冒昧一言,以为消弭灾异之本,惟陛下实图利之。
臣虽毕命山林,死且不朽。
干冒天威,罪当万坐。
玉玺本末 南宋 · 曹彦约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六六、《昌谷集》卷二二
言传国玺者多矣,讫无定说。
原其所由,则人主身自服之,非臣下之所常见,道听涂说,未免差误,传记杂录,易以湮没(原注:《旧唐·经籍志》有纪僧真《玉玺谱》一卷,姚察《传国玺》十卷,徐令言《玉玺正录》一卷,而僧真姚察之书久不传矣,《馆阁书目》中亦无徐令言正录》,而其说或亦谓之《玉玺谱》,间见诸书。唐章怀太子注《后汉·光武纪》,已用其说。今仅有蜀本《朝士谈》一书,乃前都官员外郎李石所撰,其叙玉玺事颇详,最无依据。)
士大夫所传已无依据,又以徐令言、李之说参于其间,尤更牴牾(原注:令言信《北齐书》之说,谓永和所得之玺,即秦玺也,与《晋纪》不同。又谓侯景既败,侯子鉴盗其玺,走江东,惧追兵至,投诸佛寺,为栖霞寺僧永所得。陈永定三年,僧永死,弟子普智奉献。陈亡,玺传于隋。不独晋非此玺,而陈隋亦无此玺矣。李石信《晋阳秋》之说,谓晋孝武太元十九年雍州刺史郤恢得玺于慕容永,乃送建业。不独晋不得此玺,而永之崛起,亦无得玺之理。语在《永和玺》注。)
正史所载亦多不同,若不因本朝绍圣间此玺再出,士大夫以纸出之,当职官手自摹之,则其著见于天下者寡矣(原注:郑望之《秦玺跋》云:绍圣四年初献秦玺,诏百官杂识视。时先君为尚书郎,乃请以纸出之,遂得其真。《金石录》云,咸阳所获传国玺,初至京师执政以示将作监李诫手自摹印之,遂传于世。)
然其玺尚有玉色未辨,不得而尽考也(原注:汉宣帝立玉宝璧祠于未央宫中,刘原父以为受命宝和氏,当是据崔浩而言。崔浩《汉书音义》曰:传国玺是和氏作之。舒元舆云:秦丞相八字刻在荆玉,而飞上天矣,则其当为白玉。徐令言云:其玉出蓝田山蔡京等云:其色绿如蓝,则其当为绿玉。《石虎别传》曰:武乡长城县韩强,在长城西山岩石间得玄玉一方四寸,与同文,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。以为瑞。则又有玄玉者矣。)
今且序秦汉魏晋所得之宝,与白色、绿色、玄色并出之异,然后辨史氏之差误,众说之不根,使后之君子有考焉。
秦以前民皆以金玉银铜犀象为方寸玺,各服所好。
秦独天子称玺(原注:出《汉旧仪》)始皇作传国玺,使丞相李斯书之,文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(原注:《吴志·孙破虏传》注引旧《吴书》之文如此。应劭《汉官仪》曰:天子有传国玺,其文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且康。」《吴志》注云:「且康」、「永昌」二字,未知何者为得。《朝士谈》云:秦玺面文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。玺上隐起为盘龙文,文曰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。是皆未见真玺者也。考正史及众说,未尝有「且康」二字,其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者,已两至本朝。其曰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者,自晋传隋,亦不闻有背文、面文之说也。且既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,则其背文不应曰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,意同而词不律,非古人之意也。)」。
汉高帝入关至灞上秦王子婴系颈以组,降轵道旁,封上始皇帝(原注:出《高帝纪》。)
后诛项籍,即天子位,服御其玺,世世传授号曰汉传国玺(原注:出《元后传》。《汉官仪》以为子婴始皇玺,高帝服御之,恐未必如是之遽也。)
周勃诛诸吕,废少帝,尝手贯皇帝玺(原注:出《史记·世家》应劭注。)
文帝时有言欲反,下廷尉薄太后文帝曰:「绛侯绾皇帝玺,将兵于北军,不以此时反,今居一小县,顾欲反耶」?
文帝乃出之(原注:出本传。)
昭帝时,殿中有怪,一夜群臣皆惊。
霍光尚符玺郎,郎不肯授欲夺之,郎按剑曰:「臣头可断,玺不可得也」。
甚谊之。
明日,诏增此郎秩二等。
昌邑王,即持其手,解脱其玺组,奉上太后,乃立皇帝(原注:并本传。)
哀帝崩,无子,太皇太后即日驾之未央宫,收取玺绶(原注:出《王莽传》。《太平御览》载,哀帝将崩,以玺绶付董贤,曰:「无妄以与人。」中常侍王闳者,叔父也,白元后,请夺之。即带剑至宣德闼,谓曰:「宫车晏驾,国嗣不立。君受恩深重,当俯伏号泣,何事久持玺绶,以待祸至耶?」不敢拒,跪授玺绶。按《汉书·董贤》、《王莽传》,哀帝置酒麒麟殿,上在酒所,从容谓,笑曰:「吾欲法,何如?」进曰;「天下乃高皇帝之天下,非陛下之有也。天子无戏言。」上默然不悦。哀帝既崩,白:「董贤年少,不合众心。」收印绶。则知元后之未央者,收皇帝玺绶;而王莽所白者,董贤印绶也。《御览》本援引《汉书》,而班固荀悦之书皆不载,不知何书耶?)
平帝既崩,孺子婴未即尊位,玺藏长乐宫。
王莽篡汉,使安阳侯王舜请玺于元后,后怒曰:「而属父子宗族,蒙汉家力,富贵累世。
既无以报,受人孤寄,乘便利时夺取其国,不复顾名思义。
人如此者,狗猪不食其馀。
且若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,亦当自更作玺,何用此亡国不祥玺为」!
太后涕泣而言,亦悲不能自止,良久乃仰谓太后:「臣等已无可言者,必欲得传国玺,太后宁能终不与耶」?
太后语切,恐欲胁之,乃出汉传国玺,投之于地,以授曰:「我老已死,知而兄弟今族灭也(原注:出《元后传》。《玉玺谱》曰,元后投之于地,玺上螭一角缺。而正史不载,至《吴书》乃始见之也。)」。
及汉兵诛带玺绶避火渐台,商人杜吴杀取绶,不知取玺及头。
公宾就见绶,问绶主所在,乃斩首并玺与王宪
得玺,无所送。
后宫,乘其车服。
越四日,而李、邓晔入长安,斩,送更始大司马谢禄,而玺归更始矣。
赤眉杀更始于高陵,立刘盆子
建武三年光武征赤眉于宜阳,赤眉君臣面缚奉高皇帝玺绶,乃诏先帝玺绶,归之王府,斯乃祖宗之灵,士人之力。
其择吉日,祠高庙,赐天下长子为父后者爵,乃受传国玺(原注:出《光武纪》。)
灵帝既葬,少帝在位,献帝未立,宦者张让、段圭作乱,劫二帝幸北宫,又走小平津。
掌玺者奔散,并失其玺。
、圭等既诛,二帝既还,得六玺于阁上,而传国玺独未得也。
董卓少帝献帝陈留王即尊位。
初平改元山东州郡起兵讨迫帝都长安
二年遂发掘洛阳诸陵,破虏将军孙坚,以袁术之命入洛阳,扫除汉宗,平塞诸陵。
军城南,甄官井上,旦有五色气,举军惊怪。
令人入井,探得传国玺,方圆四寸,纽盘五龙,上一角缺(原注:此《吴志·孙破虏传》注引《吴书》之言也。此玺元后投之于地,旧不言一角缺,而言一角缺者昉乎此。)
明年死,袁术将僭号,拘夫人而夺之(原注:出《山阳公载记》。)
僭号二年而死,荆州刺史徐璆得玺,还许上之汉(原注:出《朝士谈》,与《山阳公载记》相表里。但《载记》节文见于《吴志》注与杂书,未见全文,恐亦出《载记》也。而《玉玺谱》乃云,袁绍有僭盗意,拘坚妻,逼求之。得玺,举兵以向魏武魏武恶之。败,得玺还汉。恐不然也。按为破虏将军,乃袁术之意。死后,复表其兄子贲为豫州刺史,策载母徙曲阿,继从袁术,其不为袁绍所拘,事理明甚。)
魏文帝将受汉禅,遣使求玺绶于献穆曹后(原注:后,魏武女也。)
后怒,以玺绶抵轩下,因涕泣横流曰:「天不祚玺(原注:出《穆后传》。《续汉书》云:「天不祚此玺。」其义亦通。按《魏志·贾逵传》;魏太祖崩,隐陵侯彰行越骑将军从军长安来,问先王玺绶所在。正色曰:「太子在邺,国有储副,先王玺绶,非君所宜问也。」是时魏未受禅,所问者魏王玺绶耳,非传国玺绶也。)」。
司马师将废齐王芳,使郭白太后,取玺绶置坐侧。
及迎高贵乡公,又请玺绶,后曰:「我见高贵乡公,小时识之,我欲自以玺绶手付之(原注:出《魏略》。)」。
自魏传晋,使太保郑冲奉玺禅位。
其后平吴,不过得金玺而已(原注:出《晋书》。《御览》引《拾遗录》曰:晋太康平吴,孙皓送六金玺,云无玉工,故以金为印玺。)
惠帝时赵王伦篡位,使义阳王威黄门郎骆休逼惠帝,夺玺绶。
伦败,反正,曰:「阿皮捩吾指,夺吾玺绶,不可不杀」。
阿皮,小字也,于是诛(原注:出本传。)
怀帝永嘉五年岁在辛未王弥洛阳,执刘曜,而传国玺不可考矣(原注:《晋书》载永嘉末洛京不守,玺为刘聪所得。及石勒灭刘氏,玺入伪赵冉闵诛石氏,玺又入。及是四十二年,而玺复归于晋。然其文乃曰: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。」与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之文不同。《北齐·辛术传》云:辛术广陵,获传国玺,送邺,文宣以玺告于太庙。此玺即秦所制,方四寸,上纽交盘龙,其文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。且言二汉相传,至魏晋没于刘聪至穆帝永和中得之,历宋齐梁而没于侯景败,得于郭元建,而以进焉。按永和所得玺,其文曰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。至隋犹在,载于《礼仪志》者甚详。而所谓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者,寂无闻见,则知《晋史》所载者为是,而《北史》所载者为非也。唐贞观撰《晋史》,其志书最为详备,不应有此玺而不录。《玉玺谱》云:玺属石勒刻一边云:「天命石氏」。此题今不复存。《朝士谈》云:石季龙磨其隐起之文,刻其旁为文曰「天命石氏。」其说既不相同,又云此题今不复存,不知所见者为何玺,不敢以为秦玺也。惟永和所得,乃有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八字,粗有传授,亦谓之传国玺,今别条以永和玺名之。马端临《通考》:梁末侯景之败也,以传国玺自随,使其侍中平原太守赵思贤佩之,曰:「若我死,宜沈于江。勿令吴儿复得之。」思贤自京口济江遇盗,从者弃之草间,至广陵以告郭元建,元建取之以与辛术送之至。按郭元建,侯景之党,败,以广陵王僧辩,既而复降于北齐,齐遣行台辛术广陵。传国玺自五胡之乱没于刘石。石氏败,玺复南归于晋。历宋齐梁,至侯景之败,而玺遂北归于高齐云。)
后赵石虎得玄玉玺于武乡之长城,方四寸,厚二寸,文同秦玺,然其色玄也,不知为何代之玺(原注:出《石虎别传》。按石虎即伪位,在晋文咸康乙未,距永嘉辛未凡二十五年。而得玺之年,不可考也。武乡上党属邑,本朝初属潞州,后析为威胜军。)
秦苻坚姚苌所执,当晋孝武太元十年岁在乙酉,距洛阳之陷七十有四年矣。
求传国玺于曰:「小羌乃敢干逼天子,岂以传国玺授汝羌也?
玺已送晋,不可得矣」。
史不书其玺文,又无送晋之事,不知此为何玺(原注:出《载记》传。)
又六十一年,岁在丙戌
后魏世祖太平真君七年,即宋文帝元嘉二十三年也,魏毁邺城五层佛图,于泥像中得玉玺二,其文皆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,其一刻其旁曰「魏所受汉传国玺」。
史不言其玉色、工制与其方广、厚薄,既曰魏受汉玺,或者真传国玺也。
不知魏晋之间,未有言其旁刻字本末者,何耶?
既有二玺,则传国玺已有其副。
太平真君以后,历东西魏周齐隋唐,而此玺未尝见于史。
后魏承平甚久,不知何从失之。
本朝绍圣四年岁在丁丑,距太平真君七年又六百五十一年矣,咸阳县民段义斸地得古玉二,五年正月永兴军以闻,诏尚书礼部、御史台学士院秘书省太常寺官讲求定验以闻。
翰林学士承旨蔡京等奏:按所献玉玺,其色绿如蓝,温润而泽,其文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。
其背螭纽五盘,纽间有小窍,用以贯组。
又得玉螭首,其玉白如膏,亦温润。
其背亦螭纽五盘,纽间亦有贯组小窍。
其面无文,与玺相合。
大小方圆无毫发差殊。
今考玺文,为秦玺可知。
其玉乃蓝田之色,其篆乃李斯小篆,其文则刻而非隐起,其字则饰以龙凤鸟鱼,乃虫鱼鸟迹之法,其制作尚象古而不华,于今所传古书莫可比拟,而工作篆书之文巧者亦莫能仿佛,非以后所能作明矣。
臣等被奉诏旨,得与讨论,黜诸家伪说,而断以正史,所有玉玺,委是汉以前传国之宝(原注:蔡京等黜诸家伪说,而断以正史,其说是矣。但其奏有云,曰「皇帝寿昌」者,晋玺也。曰「受命于天」者,后魏玺也。则「既寿永昌」者,秦玺可知。迁就欺罔,无所不至。按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,晋得此玺,如今得秦玺也,岂可谓之晋玺?至于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,乃秦玺而后魏得之耳。今乃析而二之,以「受命于天」为后魏之玺,以「既寿永昌」为秦玺,其为面谩也甚矣。邵武《后录》:绍圣元年咸阳县民段吉夏日雨后村中立门足陷,得玉玺一,方四寸,篆文如凤鸟之状,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。按《玺记》云:秦始得卞氏玉,刻以为玺,元后取玺投之地,故一角缺。验之皆合,唯记云色黄,此青苍色耳。又云背亦刻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,则无之。有司奏上,廷议以为瑞,改元元符,命段吉以官。至靖康,金人取去。)
诏令礼部太常寺考案故事以闻。
四月丙戌礼部太常寺言:按《国朝会要》,元日五月朔冬至,并行大朝会仪,乞以礼祇受,群臣称贺。
从之。
宰臣章惇书写玉检,诏词臣撰乐章,付太常寺,应奉朝会之用。
丁酉,诏传国宝检以「天授传国受命之宝」为文。
五月戊申朔,行朝会礼。
己酉,大赦天下。
癸丑甲寅,恭谢景灵宫
戊午,宴于紫宸殿
丙寅,诏以绍圣五年六月朔元符元年(原注:出《泰陵宝录》。)
徽宗即位,以白玉作受命宝,为八宝之一,其方四寸有奇,以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为文。
大观元年十一月,诏八宝初成,可于正月二十三日后用之。
尚书省言:受命宝非常用之器,唯封禅则用之。
则大观以后,本朝有绿白二玺矣(原注:出《会要》。谨按《御制八宝记》云:受命宝,其玉蓝田,其制秦也。不可以传示将来,贻训后世。方参稽宪度,自我作古,有以宝玉献者,色如截肪,气如吐虹,温润而泽,其声清越。有以古篆进者,龙蟠凤翥,鱼跃鸟飞,奇耦相生,纵横得所。有以善工进者,雕琢众形,如切如磋。分毫析缕,不见其迹。四者毕备,于是揭而玺之,乃以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之文作受命宝,其方四寸有奇。蔡绦云:得秦玺而无检,螭又不缺,疑其一角缺者乃检也。自有玺后,考验甚详,上犹独取其文而黜其玺不用。旧说螭一角缺,未有言其检者,此又之凿也。但古今所见少有同者,不得不致疑耳。)
元符戊寅靖康丁未,盖三十年。
建炎戊申嘉定辛巳,又九十四年矣。
永和玺者,不知其何时作也,其文曰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,与秦玺不同(原注:《北齐·辛术传》以其文为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者,误也,已于秦玺辨之。)
后世以为传国玺易与秦玺相乱,今故以永和名之,谓其以永和至晋,而名始着也。
其制度精密,非当时僭伪所能办(原注:《晋阳秋》云:鸟篆隐起,巧丽惊绝,与传国玺不同。《隋志》云:螭兽纽上交五盘螭,鸟篆隐起。)
洛京失守,南北纷争,假托天命者,皆欲得此玺。
变诈百出,无所不至(原注:《·载记》,冉闵石祗,僭大号,遣其使人常祎慕容隽使记室封裕告之曰:「石祗去岁使张举请援,云玺在襄国,其言信否?」曰:「平寇之日,在邺者略无所遗,玺何从而向襄国?」《载记》又曰:冉闵既败,慕容隽欲神其事,诈言历运在己,妻得玺以献,号曰奉玺君。以永和八年皇帝位,大赦境内,改元曰元玺。又《玉玺谱》云:元帝渡江后,数世无玉玺。北人皆曰司马家儿是白版天子。或谓元帝大兴三年慕容廆尝送玉玺三纽,不知彼乃宇文氏所得之玺,非中国之玺也。)
晋永和虽得之,而所以得之者非正道也(原注:《载记》又言:冉闵被执,其子智尚幼,蒋干遣詹事刘猗奉表归顺。濮阳太守戴施应之,次于棘津,猗至施止,不听进,责其传国玺。猗归以告干,犹豫不决。施因遣参军何融率壮士百人入,登三台助戍,谲之曰:「今且出玺付我,凶寇在外,道路梗涩,亦未敢送。当遣单使驰告天子。天子闻玺已在吾道,当遣重兵相援。」干信之,乃出玺付融,融使赍玺驰还。或谓何融以赏得之,或谓戴施取之以计,乃使何融驰还。或谓冉智以玺付之,非蒋干也。大要是何融、戴施共谋取之,冉智年幼,听命于蒋干,不足深辨。《晋阳秋》云:雍州玺者,晋孝武太元十九年雍州刺史郤恢表慕容永称藩奉玺,方六寸,厚一寸七分,蟠螭为鼻,合高四寸六分,四面龟文,下有八字,其文曰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,云是慕容所制,未详厥始,此则误也。八字载于永和八年《晋纪》,不可泯没。慕容永崛起小丑,草创简陋,寻为慕容垂所杀,安得更自制玺?先是慕容隽慕容廆之子,父子雄据一方,犹以不得玺为耻,诈封奉玺君,而况于乎?其言未详厥始,则不根甚矣。)
姑因史氏诸家之说,推本而铺叙之。
永嘉五年王弥洛阳,得六玺送刘曜刘聪,而此玺在其中(原注:洛阳陷时,与秦玺当皆送刘聪,而秦玺不复传授,疑乱兵失之。)
聪死,子粲嗣位,其大司空靳准作乱,自称大将军,执粲杀之。
为乔泰等所杀,推靳明为盟主,遣卜泰奉玺于
大悦,谓泰曰:「使朕获此神玺而成帝王者子也」。
石勒闻之怒,增兵攻明。
败于石勒,其子熙奔上邽
石虎上邽,遣主簿封送玺于勒
向所谓六玺者,止有其一,此外特太子金玺耳(原注:已上并杂出《晋书·载记》。按天子有六玺,曰天子之玺、天子行玺、天子信玺、皇帝之玺、皇帝行玺、皇帝信玺,所用不同。应劭《汉官仪》及诸史皆详言之,与传国玺并行于世。自永嘉以后,每言传国六玺,则是六玺不皆在,与传国玺合为六耳。《前凉录》载,张寔元年兰池赵婴上言,于青涧中得一玉玺,钳纽,光照水外,文曰「皇帝玺」。《后周书》曰:宇文氏因狩得玉玺三,纽有文曰「皇帝玺」,必永嘉以后之所失者也。至唐贞元二年,神策将温嘉顺犹得白玉印文曰「天子之宝」,亦可见矣。赵封送玺于勒,止有一玺,于此可见。)
石勒既死,石虎篡立。
死,其子世嗣位。
石遵、石监、冉闵相继篡立,闵为慕容恪所执,其子智守邺尚幼,因其臣蒋干以玺献于晋(原注:《燕书》曰:元玺六年,蒋干遣太子詹事刘猗赍传国玺诣晋求救,猗负玺行数里,天黄雾四塞,不得进,易取行玺始得去。此事虚诞,全不可信。)永和八年,玺至建业,百寮毕贺(原注:出晋《穆帝纪》。)
自晋传宋,宋元凶劭作乱而败,不见传国玺。
问劭,乃云:「在严道育处」。
就取得之。
孝武即位,拜蔡兴宗侍中,每言得失,无所顾惮。
帝新拜陵,尝使负玺陪乘。
宋末,谢朏侍中,领秘书监
齐高帝将受禅,当日在直,百寮陪位,侍中当解玺。
佯不知曰:「何公事」?
传诏云:「解玺授齐王」。
曰:「齐自应有侍中」。
乃引枕卧,传诏惧,乃使称疾,曰:「我无疾,何所道」?
遂朝服步出东掖门,乃登车,仍还宅。
是日遂以王俭侍中解玺,既而武帝请诛
高帝曰:「杀之则成其名,正应容之度外(原注:并出《宋书》。)」。
自齐传梁,至简文帝,为侯景所篡。
败,其玺不知所向。
北齐东南道行台辛术广陵得其八玺,献于文宣文宣以告太庙,而此玺居其一也(原注:《辛术传》云:其文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,推原所自,以为永和中载僧施所得者,使督护何融送建业,历、齐、梁至侯景败,侍中赵思齐以玺授南兖州刺史郭元建以送于,而以进焉。其玺文与《晋纪》不同,疑传误也。若以为晋永和自是一玺,而辛术自是一玺,特传引用之误,亦是一说。但永和玺后来却有传授,而辛术玺所谓「受命于天,即寿永昌」者,齐陈之际,略无所传,知其误也。又文宣纪载所献八玺,而传只载传国玺,又不知其七者果何玺也。先是齐受东魏禅,固尝遣太尉彭城王元韶等奉皇帝玺绶,而魏宗室元晖业骂之,曰:「尔不及一老妪,背负玺与人,何不打碎之?」事见《魏景穆十二王传》。则知当时之玺不一而足,八玺之中,亦必有所谓六玺者,特宋齐所传,非西晋之旧也。)
北齐河清中着令定制,自六玺之外,止有传国一玺,白玉为之,文曰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者,乃是物也(原注:《隋志》载北齐玺,自传国玺、六玺之外,止有木印,则辛术元韶所进之玺,已不能全矣。)
北齐、西魏皆并于后周,始与神玺并行于世(原注:西魏大统三年槐里获神玺,大赦,不言其文也。独《隋志》言,神玺、传国玺皆宝而不用,神玺明受之天,传国玺明受之运,则神玺之文,亦有关乎天命者矣。)
开皇三年,诏以传国玺为受命玺(原注:出《隋文帝纪》。《朝士谈》云:开皇九年江南,得真传国玺,乃改前所得者名神玺。此又不考本末者也。秦玺失于晋永嘉,而稍见于后魏太平真君之时,永和玺复归于晋,而隋已得之于后周矣,陈安得有真传国玺哉?谓陈有梁敬帝近代受禅之玺,犹之可也。况西魏、北齐已先有神玺之名,非开皇所改明矣。)
隋之亡也,玺没于宇文化及
化及败,为窦建德所得。
唐武德四年,克平东夏建德右仆射裴矩奉八玺以献,而受命玺实在其中(原注:化及之事,虽出于《朝士谈》,而正史不全载,然新旧史于《建德传》皆云裴矩奉传国八玺来降,则炀帝失之于化及化及失之于建德,其事明矣。)
唐有受命玺,以封禅礼神,即其旧也(原注:《新唐志》载,神玺、受命玺之外,止有天子、皇帝六玺而已,是谓八玺。乃言有传国玺及八玺,岂通传国而为九耶?志言八玺甚备,而传国玺独无所言,是误以受命、传国为二玺矣。当云合传国为八可也。)
太宗贞观十六年,复刻受命玺,其文曰「皇天景命,有德者昌」。
而受命之名,复自别于传国玺矣。
武后长寿二年,尝改玺为宝。
中宗神龙元年,又改宝为玺(原注:此三事,皆出《通典》,而本纪不载。特于长寿二年九月乙未,书作七宝而已。)
玄宗天宝十载,改传国宝为承天大宝,而传国之名犹不废也(原注:肃宗乾元元年,上皇天帝御宣正殿,授皇帝传国、受命宝,则知虽改为承天大宝,而旧名不废也。)
五代乱离后,其玺不复存矣(原注:蔡绦《国史后补》云:国初创业艰难,诸宝多阶石为之。元丰中,始诏依古作六玺,有玉而未成也。《会要》云:唐末六玺亡失,国朝铸以金鍮。太宗雍熙三年,诏以天下合同之印为天下合同之宝,御前之印为御前之宝,书诏之印为书诏之宝,铸以金,是玉玺不传于本朝也。)
受命宝者,其初当出于传国二玺,其一曰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,其二曰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,皆有受命之文,而未以受命名之也。
隋文帝受周禅,遂有东、西二魏之宝,其名不一,而所谓传国玺曰「受天之命,皇帝寿昌」者,乃永和玺也,其传最远。
开皇三年,始表异而出之,名曰受命玺,而受命之名立矣。
隋传之唐,而太宗不以为受命玺也。
贞观十六年,乃自作受命玺,以白玉为螭首,其文曰「皇天景命,有德者昌」。
是隋、唐之际,各有是玺,而其文则异。
本朝继五代之后,二玺皆不复存。
至道三年十一月二十日真宗即位之初,中书门下言:皇帝受命宝,请以「皇帝恭膺天命之宝」为文,诏可,而不言其制度也(原注:《会要》误以膺字为应字,而《长编》不载,旁见于《宏词类编》者,乃作膺字。虽不足据,然累圣皆作「恭膺天命之宝」矣。)
大中祥符元年五月,有司详定封禅仪,请以玉牒、玉册并刻字填金,联以金涂银绳,缄以玉匮,置石䃭中。
封匮以金泥和粉乳香为之,印以受命宝,宝方一寸二分,文曰「恭膺天命之宝」,则是真宗朝尝两作之矣(原注:《会要》云:请依旧制,别造玉宝,文同受命宝,则是八字皆同,而《长编》止载「恭膺天命之宝」六字,盖节文也。是时又作「天下同文之宝」,铸以金,以封石䃭。《会要》虽云封匮封䃭之宝,而不言别作,则又略也。)
乾兴元年仁宗即位三月十六日礼仪院言:皇帝登位,所有受命之宝,并缘宝法物,请下文思院少府监
从之。
天圣元年九月二十二日,诏以宫城火,重制皇帝受命宝,则是仁宗初年亦两作之也。
嘉祐八年英宗即位六月十三日翰林学士范镇言:「伏闻大行皇帝受命宝,欲举而葬之,恐非所以称先帝恭俭之意。
其受命宝,乞陛下自宝用之,且示有所传付」。
检讨检寻典故,及命两制礼官详议。
翰林学士王圭等奏议曰:「受命宝者,犹昔传国玺也。
宜为天子传器,不当改作。
谓今宜从省约,以称先帝恭俭之实」。
其后别造受命宝,而所议弗用。
元丰八年哲宗即位门下侍郎章惇言:「奉诏篆皇帝受命宝,请以『皇帝恭膺天命之宝』为文」。
从之(原注:以上并出《会要》。)
即是以观,本朝皇帝即位,皆作受命宝,而以「皇帝恭膺天命之宝」为文矣。
但前乎真宗,则有太祖太宗之世,后乎真宗,则神宗居英、哲之间,而受命宝亦不作,岂作辍亦随时耶?
将史失之耶?
哲宗得秦玺,绍圣五年四月诏作传国玺检,以「天授传国受命之宝」为文,是哲宗有两受命宝,而秦玺其一也。
徽宗初年,亦作受命宝,因秦玺之旧,以「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」为文,则徽宗之受命宝,不复用「恭膺天命」之旧矣。
既作受命宝,又作国宝,及天子、皇帝行信六宝。
大观元年,八宝皆成,十一月十一日,诏以来年正月二十三日后用之(原注:镇国、受命本是二宝,而《会要》乃载大观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,诏受命宝字之上添镇国二字,则当与国宝相乱矣。至三年八月二十五日,又诏八宝之名,一曰镇国神宝,二曰受命之宝,则是受命之宝未尝加国字也。《会要》何为并载耶?)
今皆不存矣(原注:朱丞相《秀水閒居录》云:靖康京城失守,八宝悉为金人劫取矣。但八宝既失,而国宝独存,其文所谓「范围天地,幽赞神明,保合太和,万寿无疆」者,则又朱丞相误也。国宝文九字,曰「承天福,延万亿,永无极」,而「范围天地」以下十六字者,谓之定命宝,乃朱丞相维扬所见者也。合定命宝言之,谓之九宝。靖康八宝皆失,而定命宝独在。蔡绦《国史后补》载九宝甚详,与《御制八宝记》及《会要》诸书皆相表里,当以说为正。)
予讨论玉玺本末,有所谓《云麓漫抄》者,乃(原注:彦卫。)景安之所作,予未之见,疑犹有遗论也。
讨论粗定,乃于亲戚间见之,顾其说微有差误,不足取信。
且如秦玺之为玉,或云和氏,或云蓝田,要当指一物为证。
今云秦得和氏所献玉,命李斯篆书,诏工人孙寿蓝田玉作,何也?
献帝初虽失玺,后复孙坚得之,再入袁术,而徐璆以上于许。
今云献帝出奔则失之,何也?
曹操虽不受汉禅,而子丕实受之,刻玉玺之侧,曰「魏所受汉传国玺」,虽真伪未可知,未尝指言所刻也。
今云不应丞相时,先取其玺,何也?
晋元帝渡江,数世无玉玺,北人始有白版天子之讥,其后永和得玺,君臣相庆。
今云三国鼎立时,有假版天子之语,何也?
秦以前为方寸玺,至始皇侈而大之,乃作受命玺。
今云方围四寸,其为伪无疑,何也?
如此等类,不可胜举,姑举其概以自志焉。
傅喜(元始初) 西汉 · 元王皇后
 出处:全汉文 卷十
高武侯喜姿性端悫,论议忠直,虽与故定陶太后有属,然终不顺指从邪,介然守节,以故斥逐就国。
传不云乎?
「岁寒然后知之后雕也」。
其还喜长安,以故高安侯莫府赐,位特进奉朝请(《汉书·傅喜传》)
安汉公九锡文元始五年五月 西汉 · 元王皇后
 出处:全汉文 卷十一
惟元始五年五月庚寅太皇太后临于前殿,延登,亲诏之曰:公进,虚听朕言。
前公宿卫孝成皇帝十有六年,纳策尽忠,白诛故定陵侯淳于长,以弥乱发奸,登大司马,职在内辅。
孝哀皇帝即位,骄妾窥欲,奸臣萌动,公手劾高昌侯董宏,改正故定陶共王母之僭坐。
自是之后,朝臣论议,靡不据经。
以病辞位,归于第家,为贼臣所陷。
就国之后,孝哀皇帝觉寤,复还公长安,临病加剧,犹不忘公,复特进位。
是夜仓卒,国无储主,奸臣充朝,危殆甚矣。
朕惟定国之计,莫宜于公,引纳于朝,即日罢退高安侯董贤转漏之间,策辄建,纲纪咸张。
绥和、元寿,再遭大行,万事毕举,祸乱不作。
辅朕五年,人伦之本正,天地之位定。
钦承神祇,经纬四时,复千载之废,矫百世之失,天下和会,大众方辑。
《诗》之《灵台》,《书》之《作雒》,镐京之制,商邑之度,于今复兴。
昭章先帝之元功,明著祖宗之令德,推显严父配天之义,修立郊禘。
宗祀之礼,以光大孝。
是以四海雍雍,万国慕义,蛮夷殊俗,不召自至,渐化端冕,奉珍助祭。
寻旧本道,遵术重古,动而有成,事得厥中。
至德要道,通于神明,祖考嘉享
光耀显章,天符仍臻,元气大同。
麟凤龟龙,众祥之瑞,七百有馀。
遂制礼作乐,有绥靖宗庙社稷之大勋。
普天之下,惟公是赖,官在宰衡,位为上公
今加九命之锡,其以助祭,共文武之职,乃遂及厥祖。
于戏,岂不休哉(《汉书·王莽传》上)
奏徙董贤家属 西汉 · 孔光
 出处:全汉文 卷十三
质性巧佞,翼奸以获封侯,父子专朝,兄弟并宠,多受赏赐,治第宅,造冢圹,放效无极,不异王制,费以万万计,国家为空虚。
父子骄蹇,至不为使者礼,受赐不拜,罪恶暴著。
自杀伏辜,死后父恭等不悔过,乃复以沙画棺四时之色,左苍龙,右白虎,上著金银日月,玉衣珠璧以棺,至尊无以加。
恭等幸得免于诛,不宜在中土。
臣请收没入财物县官
诸以为官者皆免(《汉书·佞幸传》:董贤与妻皆自杀,家惶恐,夜葬。莽疑其诈死,有司奏请发棺,至狱诊视。莽复风大司徒光奏。)
册罢董贤元寿二年六月 西汉 · 元王皇后
 出处:全汉文 卷十一
间者以来,阴阳不调,灾害并臻,元元蒙辜。
三公,鼎足之辅也。
高安侯贤未更事理,为大司马,不合众心,非所以折冲绥远也。
其收大司马印绶,罢归第(《汉书·董贤传》:哀帝崩,莽使谒者太后诏即阙下册,即日与妻皆自杀。按《平纪》载太皇太后诏曰:大司马贤年少不合众心,其上印绶罢即此册约文。)
解嘲 西汉 · 扬雄
 出处:全汉文 卷五十三、文选卷四十五
哀帝时,丁傅董贤用事,诸附离之者,起家至二千石
时雄方草创太玄,有以自守,泊如也。
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,雄解之,号曰解嘲
其辞曰:客嘲杨子曰:「吾闻上世之士,人纲人纪,不生则已,生必上尊人君,下荣父母,析人之圭,儋人之爵,怀人之符,分人之禄,纡青拖紫,朱丹其毂。
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,处不讳之朝,与群贤同行,历金门,上玉堂有日矣,曾不能画一奇,出一策,上说人主,下谈公卿。
目如耀星,舌如电光,一从一横,论者莫当,顾默而作太玄五千文,枝叶扶疏独说数十馀万言,深者入黄泉,高者出苍天,大者含元气,细者入无閒。
然而位不过侍郎,擢才给事黄门
意者玄得无尚白乎?
何为官之拓落也」?
杨子笑而应之曰:「客徒朱丹吾毂,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。
往昔周网解结,群鹿争逸,离为十二,合为六七,四分五剖,并为战国
士无常君,国无定臣,得士者富,失士者贫,矫翼厉翮,恣意所存,故士或自盛以橐,或凿坏以遁。
是故邹衍颉颃而取世资
孟轲虽连蹇,犹为万乘师。
今大汉左东海,右渠搜,前番禺,后椒涂
东南一尉,西北一候。
徽以纠墨,制以锧鈇,散以礼乐,风以诗书,旷以岁月,结以倚庐。
天下之士,雷动云合,鱼鳞杂袭,咸营于八区
家家自以为稷契,人人自以为皋陶
戴纵垂缨,而谈者皆拟于阿衡
五尺童子,羞比晏婴夷吾
当涂者升青云,失路者委沟渠。
旦握权则为卿相,夕失势则为匹夫。
譬若江湖之崖,渤澥之岛,乘雁集不为之多,双凫飞不为之少。
昔三仁去而殷墟,二老归而周炽,子胥死而吴亡,种蠡存而越霸,五羖入而秦喜,乐毅出而燕惧,范雎以折摺而危穰侯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
故当其有事也,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,当其无事也,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,亦无所患。
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;
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馀。
夫上世之士,或解缚,或释褐而傅;
或倚夷门而笑,或横江潭而渔;
七十说而不遇;
或立谈而封侯;
或枉千乘于陋巷,或拥彗而先驱。
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,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。
当今县令不请士,郡守不迎师,群卿不揖客将相俛眉
言奇者见疑,行殊者得辟。
是以欲谈者卷舌而同声,欲步者拟足而投迹。
向使上世之士,处乎今世,策非甲科,行非孝廉非方正,独可抗疏,时道是非,高得待诏,下触闻罢,又安得青紫?
且吾闻之,炎炎者灭,隆隆者绝;
观雷观火,为盈为实;
天收其声,地藏其热。
高明之家,鬼瞰其室。
攫拿者亡,默默者存;
位极者高危,自守者身全。
是故知玄知默,守道之极;
爰清爰静,游神之庭;
惟寂惟漠,守德之宅。
世异事变,人道不殊,彼我易时,未知何如。
今子乃以鸱枭而笑凤皇,执蝘蜓而嘲龟龙,不亦病乎!
子之笑我玄之尚白,吾亦笑子病甚,不遇俞跗扁鹊也,悲夫」!
客曰:「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
范蔡以下,何必玄哉」?
杨子曰:「范雎,魏之亡命也,折胁摺髂,免于徽索翕肩蹈背,扶服入橐,激卬万乘之主,介泾阳,抵穰侯而代之,当也。
蔡泽山东之匹夫也,顩颐折頞,涕唾流沫,西揖强秦之,扼其咽而亢其气,捬其背而夺其位,时也。
天下已定,金革已平,都于洛阳,娄敬委辂脱挽,掉三寸之舌,建不拔之策,中国徙之长安,适也。
五帝垂典,三王传礼,百世不易,叔孙通起于枹鼓之间,解甲投戈,遂作君臣之仪,得也。
吕刑靡敝,秦法酷烈,圣汉权制,而萧何造律,宜也。
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,则悂矣。
有作叔孙通仪于夏殷之时,则惑矣;
有建娄敬之策于周之世,则乖矣;
有谈范蔡之说于许史之间,则狂矣。
萧规曹随留侯画策,陈平出奇,功若泰山,响若坻隤,虽其人之胆智哉,亦会其时之可为也。
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,则从;
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,则凶。
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,公孙创业于金马,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,东方朔割炙于细君。
仆诚不能与此数子并,故默然独守吾太玄」。
谏益封董贤等封事 西汉 · 王嘉
 出处:全汉文 卷四十八
臣闻爵禄土地,天之有也。
书》云:「天命有德,五服五章哉」!
王者代天爵人,尤宜慎之。
裂地而封,不得其宜,则众庶不服,感动阴阳,其害疾自深。
今圣体久不平,此臣嘉所内惧也。
高安侯贤,佞幸之臣,陛下倾爵位以贵之,单货财以富之,损至尊以宠之,主威已黜,府藏已竭,唯恐不足。
财皆民力所为,孝文皇帝欲起露台,重百金之费,克己不作。
散公赋以施私惠,一家至受千金,往古以来贵臣未尝有此,流闻四方,皆同怨之。
里谚曰:「千人所指,无病而死」。
臣常为之寒心。
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遗诏,诏丞相御史户,赐三侯国,臣嘉窃惑。
山崩地动,日食于三朝,皆阴侵阳之戒也。
前贤已再封,晏、商再易邑,业缘私横求,恩已过厚,求索自恣,不知厌足,甚伤尊尊之义,不可以示天下,为害痛矣!
臣骄侵罔,阴阳失节,气感相动,害及身体。
陛下寝疾久不平,继嗣未立,宜思正万事,顺天人之心,以求福佑,奈何轻身肆意,不念高祖之勤苦垂立制度,欲传之于无穷哉!
《孝经》曰:「天子有争臣七人,虽无道,不失其天下」。
臣谨封上诏书,不敢露见,非爱死而不自法,恐天下闻之,故不敢自效。
愚戆数犯忌讳,唯陛下省察(《汉书·王嘉传》傅太后薨,上因托傅太后遗诏,令成帝母王太后下丞相御史,益封贤二千户,及赐孔乡侯、汝昌侯阳新侯国。封还书,因奏封事,谏上及太后。)
下诏狱对诘 其三 西汉 · 王嘉
 出处:全汉文 卷四十八
贤,故丞相孔光、故大司空何武,不能进;
恶,高安侯董贤父子,佞邪乱朝,而不能退。
罪当死,死无所恨(《汉书·王嘉传》:吏问不肖主名,曰云云。案,此三条皆是口对,而下文云,死后上览其对,知其时录于简牍,故宜编入。)
谏封董贤等封事 西汉 · 王嘉
 出处:全汉文 卷四十八
窃见董贤等三人始赐爵,众庶匈匈,咸曰贵,其馀并蒙恩,至今流言未解。
陛下仁恩于等不已,宜暴等本奏语言,延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,考合古今,明正其义,然后乃加爵士;
不然,恐大失众心,海内引领而议。
暴平其事,必有言当封者,在陛下所从;
天下虽不说,咎有所分,不独在陛下。
定陵侯淳于长初封,其事亦议。
大司农谷永当封,众人归咎于,先帝不独蒙其讥。
臣嘉、臣延材驽不称,死有馀责。
知顺指不迕,可得容身须臾,所不敢者,思报厚恩也(《汉书·王嘉传》:哀帝欲封董贤等,于是嘉与御史大夫贾延上封事言。)
因日食举直言复奏封事 西汉 · 王嘉
 出处:全汉文 卷四十八
臣闻咎繇帝舜曰:「亡敖佚欲有国,兢兢业业,一日二日万机」。
箕子武王曰:「臣无有作威作福,亡有玉食;
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,害于而家,凶于而国,人用侧颇辟,民用僭慝」。
言如此则逆尊卑之序,乱阴阳之统,而害及王者,其国极危。
国人倾仄不正,民用僭差不壹,此君不由法度,上下失序之败也。
武王躬履此道,隆至成康
自是以后,纵心恣欲,法度陵迟,至于臣弑君,子弑父。
父子至亲,失礼患生,何况异姓之臣?
孔子曰:「道千乘之国,敬事而信,节用而爱人,使民以时」。
孝文皇帝备行此道,海内蒙恩,为汉太宗
孝宣皇帝赏罚信明,施与有节,记人之功,忽于小过,以致治平
孝元皇帝奉承大业,温恭少欲,都内钱四十万万,水衡钱二十五万万,少府钱十八万万。
尝幸上林,后宫冯贵人从临兽圈,猛兽惊出,贵人前当之,元帝嘉美其义,赐钱五万。
掖庭见亲,有加赏赐,属其人勿众谢
示平恶偏,重失人心,赏赐节约。
是时外戚赀千万者少耳,故少府、水衡见钱多也。
虽遭初元永光凶年饥馑,加有西羌之变,外奉师旅,内振贫民,终无倾危之忧,以府臧内充实也。
孝成皇帝时,谏臣多言燕出之害,及女宠专爱,耽于酒色,损德伤年,其言甚切,然终不怨怒也。
宠臣淳于长、张放、史育,育数贬退,家赀不满千万,放斥逐就国,榜死于狱。
不以私爱害公义,故虽多内讥,朝廷安平,传业陛下。
陛下在国之时,好《诗》《书》,上俭节,征来所过道上称颂德美,此天下所以回心也。
初即位,易帷帐,去锦绣,乘舆席缘绨缯而已。
共皇寝庙比比当作,忧闵元元,惟用度不足,以义割恩,辄且止息,今始作治。
驸马都尉董贤亦起官寺上林中,又为治大第,开门乡北阙,引王渠灌园池,使者护作,赏赐吏卒,甚于治宗庙。
贤母病,长安厨给祠具,道中过者皆饮食。
治器,器成,奏御乃行,或物好,特赐其工,自贡献宗庙三宫,犹不至此。
贤家有宾婚及见亲,诸官并共,赐及仓头奴婢,人十万钱。
使者护视,发取市物,百贾震动,道路欢哗,群臣惶惑。
诏书罢菀,而以赐二千馀顷,均田之制从此堕坏,奢僭放纵,变乱阴阳,灾异众多,百姓讹言,持筹相惊,被发从徒跣而走,乘马者驰,天惑其意,不能自止。
或以为筹者策失之戒也。
陛下素仁智慎事,今而有此大讥。
孔子曰:「危而不持,颠而不扶,则将安用彼相矣」!
臣嘉幸得备位,窃内悲伤不能通愚忠之信;
身死有益于国,不敢自惜。
唯陛下慎己之所独乡,察众人之所共疑。
往者宠臣邓通、韩嫣骄贵失度,逸豫无厌,小人不胜情欲,卒陷罪辜。
乱国亡躯,不终其禄,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。
宜深览前世,以节宠,全安其命(《汉书·王嘉传》:后数月日食,举值言,复奏封事。于是上浸不说。)
上书谏尊宠董贤 西汉末 · 王闳
 出处:全汉文 卷四十三
臣闻王者立三公、法三光,立九卿以法天,明君臣之义,当得贤人。
《易》曰:「鼎折足,覆公餗」,喻三公非其人也。
《书》曰:「元首明哉,股肱良哉,以法天地」。
孝文皇帝邓通,不过中大夫
孝武皇帝韩嫣,赏赐而已,皆不在大位。
公孙弘以布被修德,擢备宰相,巧言令色,君子不贵。
成汤伊尹于鼎俎,文王吕尚于钓滨,武丁傅说于版筑,桓公举宁戚于击角,皆以立霸王之功,腾茂绩于无穷。
岂以利耳悦目为得意哉!
大司马卫将军高安侯董贤,累世无功于汉朝,又无肺腑之连,复无名迹高行以矫世,升擢数年,列备鼎足,典卫禁兵,主历天文,无功封爵,父子兄弟,横蒙拔擢。
赏赐空竭帑藏,万物喧哗,偶言道路,诚不当天心也,昔褒神蚖变为化为人,实生褒姒,乱周国
恐陛下有过失之讥,有小人不识进退之祸,非所以见卓尔垂法后世。
陛下采刍荛,负薪,冀有益于毫厘荀悦《汉纪》二十九:元寿元年侍中王闳上书谏,不从。案:此书班书未载,《御览》七百十六引《汉名臣奏》云云,王莽斥出王闳太后怜之,伏泣失声,太后亲自以手巾拭泣,亦班书所未载。范书为王闳立传,亦简略不详。)
册免丁明元寿元年九月 西汉 · 汉哀帝
 出处:全汉文 卷九
东平王云贪欲上位,祠祭祝诅,云后舅伍宏以医待诏,与校秘书郎杨闳结谋反逆,祸甚迫切。
赖宗庙神灵,董贤等以闻,咸伏其辜。
将军从弟侍中奉车都尉吴、族父左曹屯骑校尉宣皆知宏及栩丹诸侯王后亲,而宣除用丹为御属,吴与宏交通厚善,数称荐宏。
宏以附吴得兴其恶心,因医技进,几危社稷。
朕以恭皇后故,不忍有云。
将军位尊任重,既不能明威立义,折消未萌,又不深疾云、宏之恶,而怀非君上,阿为宣、吴,反痛恨云等扬言为群下所冤,又亲见言伍宏善医,死可惜也,等获封极幸。
嫉妒忠良,非毁有功,于戏伤哉!
盖「君亲无将,将而诛之」。
是以季友叔牙,春秋贤之;
赵盾不讨贼,谓之弑君。
朕甚闵将军陷于重刑,故以书饬。
将军遂非不改,复与丞相嘉相比,令嘉有依,得以罔上。
有司致法将军请狱治,朕惟噬肤之恩未忍,其上票骑将军印绶,罢归就第(《汉书·董贤传》)
董贤大司马大将军元寿元年十二月 西汉 · 汉哀帝
 出处:全汉文 卷九
朕承天序,惟稽古建尔于公,以为汉辅。
往悉尔心,统辟元戎,折冲绥远,匡正庶事,允执其中。
天下之众,受制于朕,以将为命,以兵为威,可不慎与(《汉书·董贤传》)
上书谏哀帝 西汉 · 鲍宣
 出处:全汉文 卷五十
窃见孝成皇帝时,外亲持权,人人牵引所私,以充塞朝廷,妨贤人路,浊乱天下,奢泰亡度,穷困百姓,是以日蚀且十,彗星四起。
危亡之征,陛下所亲见也,今奈何反覆剧于前乎!
朝臣亡有大儒骨鲠,白首耆艾,魁垒之士;
论议通古今,喟然动众心,忧国如饥渴者,臣未见也。
敦外亲小童,及幸臣董贤等,在公门省户下,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,安海内,甚难。
今世俗谓不智者为能,谓智者为不能。
昔尧放四罪而天下服,今除一吏而众皆惑;
古刑人尚服,今赏人反惑。
请寄为奸,群小日进。
国家空虚,用度不足。
民流亡,去城郭,盗贼并起,吏为残贼,岁增于前。
凡民有七亡:阴阳不和,水旱为灾,一亡也;
县官重责,更赋租税,二亡也;
贪吏并公,受取不已,三亡也;
豪强大姓,蚕食亡厌,四亡也;
苛吏徭役,失农桑时,五亡也;
部落鼓鸣,男女遮迣,六亡也;
盗贼劫略,取民财物,七亡也。
七亡尚可,又有七死:酷吏殴杀,一死也;
治狱深刻,二死也;
冤陷亡辜,三死也;
盗贼横发,四死也;
怨仇相残,五死也;
岁恶饥饿,六死也;
时气疾疫,七死也。
民有七亡而无一得,欲望国安,诚难;
民有七死而无一生,欲望刑措,诚难。
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?
群臣幸得居尊官,食重禄,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,助陛下流教化者邪?
志但在营私家,称宾客,为奸利而已。
以苟容曲从为,以拱默尸禄为智,谓如臣宣等为愚。
陛下擢臣岩穴,诚冀有益豪毛,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,重高门之地哉!
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,陛下上为皇天子,下为黎庶父母,为天牧养元元,视之当如一,合《尸鸠》之诗。
今贫民菜食不厌,衣又穿空,父子夫妇,不能相保,诚可为酸鼻。
陛下不救,将安所归命乎?
奈何独私养外亲,与幸臣董贤,多赏赐以大万数,使奴从宾客浆酒霍肉,苍头庐儿,皆用致富!
非天意也。
及汝昌侯傅商,亡功而封。
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,乃天下之官爵也。
陛下取非其官,官非其人,而望天说民服,岂不难哉!
方阳侯孙宠、宜陵侯息夫躬,辩足以移众,强可用独立,奸人之雄,或世尤剧者也,宜以时罢退。
及外亲幼童未通经术者,皆宜令休就师傅。
急征故大司马傅喜,使领外亲。
大司空何武、师丹、故丞相孔光、故左将军彭宣,经皆更博士,位皆历三公,智谋威信,可与建教化,图安危。
龚胜司直,郡国皆慎选举,三辅委输官不敢为奸,可大委任也。
陛下前以小不忍退等,海内失望。
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众,曾不能忍等邪!
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,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。
上之皇天见谴,下之黎庶怨恨,次有谏争之臣,陛下苟欲自薄而厚恶臣,天下犹不听也。
臣虽愚戆,独不知多受禄赐,美食太官,广田宅,厚妻子,不与恶人结仇怨以安身邪?
诚迫大义,官以谏争为职,不敢不竭愚。
惟陛下少留神明,览《五经》之文,原圣人之至意,深思天地之戒。
呐钝于辞,不胜眷眷,尽死节而已(《汉书·鲍宣传》:丁、傅子弟并进,董贤贵幸,上书谏。)
复上书 西汉 · 鲍宣
 出处:全汉文 卷五十
陛下父事天,母事地,子养黎民,即位已来,父亏明,母震动,子讹言相惊恐。
今日蚀于三始,诚可畏惧,小民正月朔日,尚恐毁败器物,何况于日亏乎!
陛下深内自责,避正殿,举直言,求过失,罢退外亲,及旁仄素餐之人,征拜孔光光禄大夫,发觉孙宠、息夫躬过恶,免官遣就国,众庶歙然,莫不说喜。
天人同心,人心说则天意解矣。
二月丙戌,白虹虷日,连阴不雨,此天有忧结未解,民有怨望未塞者也。
侍中驸马都尉董贤,本无葭莩之亲,但以令色谀言自进,赏赐亡度,竭尽府藏,并合三第,尚以为小,复坏暴室。
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将作治第,行夜吏卒,皆得赏赐。
上冢有会,辄太官为供。
海内贡献,当养一君,今反尽之贤家,岂天意与民意邪!
天不可久负,厚之如此,反所以害之也。
诚欲哀,宜为谢过天地,解仇海内,免遣就国,收乘舆器物,还之县官
如此,可以父子终其性命;
不者,海内之所仇,未有得久安者也。
孙宠、息夫躬不宜居国,可皆免以视天下。
复仇何武、师丹、彭宣、傅喜,旷然使民易视,以应天心,建立大政,以兴太平之端。
高门去省户数十步,求见出入,二年未省,欲使海濒仄陋自通,远矣!
愿赐数刻之间,极竭羽毛羽毛之思,退入三泉死亡所恨(《汉书·鲍宣传》)
桓子新论:谴非 其十一 东汉初 · 桓谭
 出处:全后汉文 卷十四
董贤女弟昭仪,居舍号曰椒风(《后汉·班固传上》注,《文选·西都赋》注,又《宣贵妃诔》注,《御览》一百八十一)
陵州 元 · 乃贤
五言律诗 押阳韵
日落陵州路,沿流古岸傍。
泊舟人自语,听雨夜偏长。
过客愁闻盗,荒村久绝粮。
何人肯忧国,得似董贤董仲舒陵州人。)
陈崇草奏称莽功德 新朝 · 张竦
 出处:全汉文 卷三十
窃见安汉公自初束修,值世俗隆奢丽之时,蒙两宫厚骨肉之宠,被诸父赫赫之光,财饶势足,亡所《午吾》意,然而折节行仁,克心履礼,拂世矫俗,确然特立;
恶衣恶食,陋车驽马,妃匹无二,闺门之内,孝友之德,众莫不闻;
清静乐道,温良下士,惠于故旧,笃于师友。
孔子曰「未若贫而乐,富而好礼」,公之谓矣。
及为侍中,故定陵侯淳于长有大逆罪,公不敢私,建白诛讨。
周公诛管蔡,季子鸩叔牙,公之谓矣。
是以孝成皇帝命公大司马,委以国统。
孝哀即位高昌侯董宏希指求美,造作二统,公手劾之,以定大纲。
建白定陶太后不宜在乘舆幄坐,以明国体。
《诗》曰「柔亦不茹,刚亦不吐,不侮鳏寡,不畏强圉」,公之谓矣。
深执谦退,推诚让位。
陶太后欲立僭号,惮彼面刺幄坐之义,佞惑之雄,朱博之畴,惩此长、宏手劾之事,上下壹心,谗贼交乱,诡辟制度,遂成篡号,斥逐仁贤,诛残戚属,而公被胥、原之诉,远去就国,朝政崩坏,纲纪废弛,危亡之祸,不隧如发,《诗》云「人之云亡,邦国殄悴」,公之谓矣。
当此之时,宫亡储主董贤据重,加以傅氏有女之援,皆自知得罪天下,结雠中山,则必同忧,断金相翼藉假遗诏,频用赏诛,先除所惮,急引所附,遂诬往冤,更征远属,事势张见,其不难矣!
赖公立入,即时退,及其党亲。
当此之时,公运独见之明,奋亡前之威,盱衡厉色,振扬武怒,乘其未坚,厌其未发,震起机动,敌人摧折,虽有贲育不及持刺,虽有樗里不及回知,虽有鬼谷不及造次,是故董贤丧其魂魄,遂自绞杀。
人不还踵日不移晷,霍然四除,更为宁朝。
非陛下莫引立公,非公莫克此祸。
《诗》云「惟师尚父,时惟鹰扬,亮彼武王」,孔子曰「敏则有功」,公之谓矣。
于是公乃白内故泗水相丰、令邯,与大司徒光,车骑将军舜建定社稷,奉节东迎,皆以功德受封益土,为国名臣。
《书》曰「知人则哲」,公之谓也。
公卿咸叹公德,同盛公勋,皆以周公为比,宜赐号安汉公,益封二县,公皆不受。
传曰申包胥不受存楚之报,晏平仲不受辅齐之封,孔子曰「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」,公之谓也。
将为皇帝定立妃后,有司上名,公女为首,公深辞让,迫不得已然后受诏。
父子之亲天性自然,欲其荣贵甚于为身,皇后之尊侔于天子,当时之会千载希有,然而公惟国家之统,揖大福之恩,事事让退,动而固辞。
《书》曰「舜让于德不嗣」,公之谓矣。
自公受策,以至于今,亹亹翼翼,日修其德,增修雅素以命下国,俊俭隆约以矫世俗,割财损家以帅群下,弥躬执平以逮公卿,教子尊学以隆国化。
僮奴衣布,马不秣谷,食饮之用,不过凡庶
《诗》云「温温恭人,如集于木」,孔子曰「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」,公之谓矣。
克身自约,籴食逮给,物物卬市,日阕亡储。
又上书归孝哀皇帝所益封邑,入钱献田,殚尽旧业,为众倡始
于是小大乡和,承风从化,外则王公列侯,内则帷幄侍御,翕然同时,各竭所有,或入金钱,或献田亩,振贫穷,收赡不足者。
令尹子文朝不及夕,鲁公仪子不茹园葵,公之谓矣。
开门延士,下及白屋,娄省朝政,综管众治,亲见牧守以下,考迹雅素,审知白黑。
《诗》云「夙夜匪解,以事一人」,《易》曰「终日乾乾,夕惕若厉」,公之谓矣。
比三世为三公,再奉送大行,秉冢宰职,填安国家,四海辐凑,靡不得所。
《书》曰「纳于大麓,列风雷雨不迷」,公之谓矣。
此皆上世之所鲜,禹稷之所难,而公包其终始,一以贯之,可谓备矣!
是以三年之间,化行如神,嘉瑞叠累,岂非陛下知人之效,得贤之致哉!
故非独君之受命也,臣之生亦不虚矣。
是以伯禹玄圭周公受郊祀,盖以达天之使,不敢擅天之功也。
揆公德行,为天下纪;
观公功勋,为万世基。
基成而赏不配,纪立而褒不副,诚非所以厚国家,顺天心也。
高皇帝褒赏元功,相国萧何邑户既倍,又蒙殊礼,奏事不名,入殿不趋,封其亲属十有馀人。
乐善无厌,班赏亡遴,苟有一策,即必爵之,是故公孙戎位在充郎,选由旄头,壹明樊哙封二千户
孝文皇帝褒赏绛侯,益封万户,赐黄金五千斤。
孝武皇帝恤录军功,裂三万户以封卫青,青子三人,或在襁褓,皆为通侯。
孝宣皇帝显著霍光,增户命畴,封者三人,延及兄孙。
绛侯即因汉藩之固,杖朱虚之鲠,依诸将之递,据相扶之势,其事虽丑,要不能遂。
霍光即席常任之重,乘大胜之威,未尝遭时不行,陷假离朝,朝之执事,亡非同类,害断历久,统政旷世,虽曰有功,所因亦易,然犹有计策不审过征之累。
及至、戎,摽末之功,一言之劳,然犹皆蒙丘山之赏。
课功绛、霍,造之与因也;
比于、戎,地之与天也。
而公又有宰治之效,乃当上与伯禹、周公等盛齐隆,兼其褒赏,岂特与若云者同日而论哉?
然曾不得蒙等之厚,臣诚惑之!
臣闻功亡原者赏不限,德亡首者褒不检。
是故成王之于周公也,度百里之限,越九锡之检,开七百里之宇,兼商、奄之民,赐以附庸殷民六族,大路大旂,封父之繁弱,夏后之璜,祝宗卜史,备物典策,官司彝器,白牡之牲,郊望之礼。
王曰:「叔父,建尔元子」。
子父俱延拜而受之。
可谓不检亡原者矣。
非特止此,六子皆封。
《诗》曰:「亡言不雠,亡德不报」。
报当如之,不如非报也。
近观行事,高祖之约非刘氏不王,然而番君得王长沙,下诏称忠,定著于令,明有大信不拘于制也。
春秋晋悼公魏绛之策,诸夏服从。
郑伯献乐,悼公于是以半赐之。
绛深辞让,晋侯曰:「微子,寡人不能济河。
夫赏,国之典,不可废也。
子其受之」。
魏绛于是有金石之乐,《春秋》善之,取其臣竭忠以辞功,君知臣以遂赏也。
今陛下既知公有周公功德,不行成王之褒赏,遂听公之固辞,不顾《春秋》之明义,则民臣何称,万世何述?
诚非所以为国也。
臣愚以为宜恢公国,令如周公,建立公子,令如伯禽
所赐之品,亦皆如之。
诸子之封,皆如六子。
群下较然输忠,黎庶昭然感德。
臣诚输忠,民诚感德,则于王事何有?
惟陛下深惟祖宗之重,敬畏上天之戒,仪形虞、周之盛,敕尽伯禽之赐,无遴周公之报,令天法有设,后世有祖,天下幸甚(《汉书·王莽传》上)
王闳子补吏诏 东汉 · 光武帝
 出处:全后汉文 卷二
武王克殷,表商容之。
修善谨敕,兵起,吏民独不争其头首。
今以子补吏(《汉书·董贤传》「王闳王莽时为牧守,所居见纪,败乃民。世祖上诏。」)